第六十章(1 / 2)

思无涯 翘摇 7649 字 3个月前

第六十章

看见谢衡之的眼神,亦泠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并不多余。

他眉梢一抬,亦泠便觉得自己被他看得个透透彻彻。

“你认识孟大夫”

单只是认识,尚且有很多圆话的说法。

可是亦泠脱口便是亲昵的“云娘”,没那么好掩饰。

“孟大夫”

亦泠的目光迟滞地移向孟青云,装作惊讶的模样,伸长了脖子去打量。

孟青云也配合地摘下面巾,看着这张熟悉又亲切的脸,亦泠强忍着心中激动,继续装作恍然道,“原来是我认错人了”

她重新看向谢衡之,讪讪道“商家曾经有一位远房亲戚借住,单名一个云字,和孟大夫的眉眼也极为相似。”

说完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就说云娘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转而学医了。”

谢衡之眼里的疑惑消散了许多,点点头,又问道“你那位远房亲戚也无法开口说话”

巧合太多就虚假了,亦泠可不敢顺着谢衡之的话承认。

“倒也不是,只是我那亲戚因夫家变故受了重创,从此便与人隔绝,再也不愿开口说话。”

“原来是这样。”

谢衡之点点头,“那倒真是巧了。”

“我倒盼望不是巧合,而是云娘真的在这里,毕竟我与她已经许久”

没等亦泠楚楚可怜地说完,谢衡之便起身随孟青云一同去开方子了。

亦泠“”

不礼貌便不礼貌吧。

总归看他这模样,应该是没再怀疑什么了吧

亦泠稍松了口气,惊觉自己后背已经沁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真险啊,差点就露馅儿了。

至于云娘

亦泠盯着她的背影,想靠近又不敢,只能远远望着。

多年前,八岁的亦泠随着父母来到了上京,因她身子骨弱,总是三病两痛。

正巧当时孟青云的父亲在上京坐馆看诊,名声在外,亦家就把得他真传的女儿请来了亦府,贴身照顾亦泠。

那时孟青云也不过十七八岁,医术却已经胜过许多行医多年的老大夫。

她为人又沉稳细致,调养的方子每日一换,还一点点地纠正亦泠的饮食素习,鼓励她多和亦昀一同出去策马踏青。

七年下来,亦泠总算不再是一颗病秧子,和孟青云也处得亲如姐妹。

可就在她及笈那一年,孟青云称自己要同父亲云游四方,精进医术,辞别了亦家。

亦泠自然是舍不得孟青云的,可是她也看得出来,孟青云早就厌倦了上京的日子,是恪守承诺才一直留在亦家。

至此一别,亦泠和孟青云便天各一方。

又因孟青云走南闯北居无定所,亦泠想给她写信都不知道该寄往何处。

没想到再次相见,故

人依旧,亦泠却不能和她相认。

就连想问问她这些年过得如何,孟老先生身体可好,都碍着谢衡之在场,无法开口。

也不知是因为知道了自己并未染病,又或是因为孟青云的医术精湛,当天下午第一碗药喝下去,亦泠的高热便退了。

连谢衡之端来的辛辣的姜粥也喝了大半碗。

第二日午后,孟青云又来替亦泠诊脉,更换了药方。

亦泠本想趁机和她说几句话,可谢衡之一直站在旁边,她始终找不到机会开口。

第三日也是如此,亦泠甚至都不敢对孟青云表现出一丝丝特别,就怕谢衡之起了疑心。

到了第四日,亦泠的身子几近痊愈,连胸口的疹子也消退了下去。

用过午膳后,她闲不下来,在狭窄的厢房里来回踱步,又频频张望窗外,等着孟青云来给她诊脉。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转头又见谢衡之还杵在她跟前,不由得有些焦灼。

他宁愿日日待在这厢房里发呆,也不愿出去做做戏

亦泠弯腰,凑到了谢衡之身后。

“最近外面的天气你是不喜欢吗”

正在桌前沉思的谢衡之回过头。

“”

亦泠看了眼窗外“哦哦,最近天气确实是阴沉了点。不过大人您想想,若是病人们知道你这个天气都在悲田坊外面逛巡查,可不得把他们感动得痊愈了”

谢衡之“闭嘴。”

亦泠“”

好凶。

片刻后,谢衡之掸掸衣襟,站了起来。

临走之前,他指了指桌上的药碗。

亦泠生怕谢衡之反悔,以饮酒的气势一口干完了碗里的汤药。

还将碗翻了个面儿,示意自己一滴都没有剩。

看着亦泠这一眼都不想多看他的急迫样,谢衡之沉着脸,很有自知之明地离开了这间厢房。

半刻钟后,庭院里果然响起了熟悉的脚步声。

亦泠立刻坐到了桌边,有些紧张地等着孟青云。

同时双眼瞥见谢衡之留在桌面上的鬼画符,她嫌碍眼,一把推到了边儿上去。

“夫人,孟大夫来给您看诊了。”

春叶的声音响起。

亦泠连忙说“快请孟大夫进来。”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逆着光,孟青云脚步轻轻地走了进来。

她朝亦泠福了福身,然后放下自己的药箱,有条不紊地取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诊脉时,她就坐在亦泠身旁的绣墩上,微微侧着身子,不去直视亦泠。

这样也更方便亦泠细细地打量她的面容。

再闻着她身上熟悉的药香味,亦泠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豆蔻年华。

不知不觉盯着她看了许久,孟青云也注意到了那股莫名沉湎的目光。

她困惑地看了亦泠一眼,欲言又止

亦泠这才回过神,神情复杂地笑了笑。

原本想问的许多事情,在此刻也不知如何开口。

最后,她只能问道“孟大夫为何来了松远县”

孟青云用手语表达自己是来义诊的。

亦泠倒是不意外。

毕竟孟青云和他的父亲常年都在各处为贫困百姓义诊,若是缺钱了,才会去富庶的地方赚些诊费。

亦泠又问“你是孤身一人来的松远县”

孟青云点头。

亦泠“你的父母呢或是你的夫君也没一起来”

孟青云民女尚未婚嫁,父母也都不在人世了。

原来孟老先生已经去世了

那云娘在这世间就是孤身一人了。

亦泠心底颤了颤,其他想问的话都被这个消息堵在了胸腔中。

正好孟青云也把完了脉,转身去写药方。

亦泠知道她开方时需要细思,不喜旁人打扰,便安静地坐着不出声。

不一会儿,她递来了两张药方,一张是给亦泠治病的,另一张则是开给章府其他人抵御瘟疫的方子,要日日喝着。

亦泠接过药方后,问道“对了,章县令前几日染病住进了悲田坊,他如今可还好”

孟青云垂下眼睛,摇了摇头。

章县令本就年迈,一朝病倒,身体垮得比其他染病者都快,已经许久没下过床了,许是撑不了多久。

得知了章县令的情况,亦泠怔忪着没说话。

看来这瘟疫真的来势汹汹

等她回过神想再问点别的,孟青云已经开始收拾自己的药箱子,告诉亦泠她还要赶紧回悲田坊照看染病者。

纵然不舍,亦泠也知道不能再留她说话。

只是当孟青云推开门时,亦泠看见外头的日光已经被厚重的云层遮挡,莫名有一种山雨欲来的预感。

阴沉的天色下,亦泠还是没忍住喊道“孟大夫”

孟青云回过头,问亦泠还有什么吩咐。

亦泠凝滞片刻,才开口道“你平日住在哪里若是、若是有什么急事,我也好找你。”

孟青云朝她笑了笑,抬手比画了一串动作。

亦泠心里却咯噔一下。

她日日夜夜都在悲田坊啊。

孟青云走后,亦泠心神不宁地坐在厢房里,盯着谢衡之用过的笔墨出神。

自章县令病倒去了悲田坊,章夫人便日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门。

本就死寂的章府几乎是没了一丁点儿生气。

前几日因有谢衡之形影不离地陪着,亦泠倒没觉得可怕。

现在她独自待在章府,浑身都萦绕着不安感。

早知她便不把谢衡之赶出去了。

反正他去了悲田坊也只是在外头做做戏,还不如留在章府里陪她。

半个时辰后,亦泠

实在是坐不住了,再一次登上了瞭望塔。

悲田坊的景象和她上一次看见的明显不一样dashd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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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望过去,亦泠便是这个想法,可她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同。

仔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她才知道是哪里不对劲。

上一次远眺悲田坊时,所有染病者都收容在寺庙的厢房或外头的帐篷里,那些露天躺着的病人都在后面,她也看不见。

所以整个悲田坊看起来像一幅灰蒙蒙的画轴,静止不动,只有几个大夫和僧人不停穿梭其间。

而这一回,她明显看见帐篷间有许多人在走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