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游就是一路游赏啊。」
马在卫家旧宅前停下,卫屹之下了马,示意她近前。
谢殊跟过去,他指着府门外竪着的一块石头道:「我幼年体弱多病,走路都小心翼翼,有次回府,一下马车就被这块石头绊着摔倒了,丢脸的很,之后我便将这石头立在了这里。」
谢殊啧啧摇头:「一块石头而已,你至於这么小气么?」
卫屹之好笑:「我是要提醒自己,以后每次看到这块石头,就会警告自己不要走太急。」
谢殊不禁对他刮目相看:「你小时候可真是个小大人,可怕。」
卫屹之笑了两声,牵着马继续朝前走,又指着宽阔的石板路道:「我曾在那里揍过恩平一顿。」
谢殊一楞:「好好地你揍他干什么?」
卫屹之脸色不佳:「那时他顶多三四岁吧,话还说不清楚,随父来卫家,见到我张口就唤阿姊,我就忍不住动了手。」
谢殊扑哧一声笑起来:「那说明你长得貌美,有什么好生气的?」
卫屹之叹气:「如今想来仍觉难堪。」
不多时到了秦淮河边,夕阳将隐,对岸炊烟袅袅。
卫屹之指着河面道:「我六岁随父登船游湖,靠近对岸时,有人投掷瓜果到船上,不慎砸在我肩上,我身子一歪就翻下河去了。」
谢殊捧腹大笑。
卫屹之蹙眉:「谁小时候没丢过脸?」
她只好忍回去:「……好吧。」
对岸有百姓看见二人,纷纷翘首观望,卫屹之叫上谢殊赶紧走人。
到了青溪大桥附近就远离了平民百姓居住的范围了,一直到覆舟山脚下,天色渐晚,卫屹之却还没有回头的意思,将马系在山下,带谢殊上山。
「你可知我爲何常来这山中?」
谢殊想了想:「求清静?」
卫屹之摇摇头,将她带到山腰处,拐入了林中,指着地上道:「爲了这个。」
谢殊低头看去,原来是一圈小土包,大大小小共有九个。
「这是什么?」
「这是当年我和大哥一起爲枉死的祖辈立的衣冠冢。」他席地坐下,笑了一下:「其实是空的,他们的坟都在洛阳,我们只是用这法子寄托哀思罢了。」
谢殊也跟着坐了下来:「听闻卫家南下到建康时只有寥寥数人,后来再有起色,还是令尊的功劳。」
卫屹之点头:「家父当初努力振兴卫家,凭借才名和皇室顾及的那点情分做到了中书令,但终究门庭雕零,当时各大家族挑选女婿,竟没一个人看得上他,只有家母主动要求嫁他爲妻。」
谢殊听得钦佩:「襄夫人真是性情中人。」
卫屹之投过树木望着山下波光潋灩的玄武湖:「襄家也是家道中落,但父母恩爱非常,大哥年少英武,我们起初的生活倒也无忧。只可惜好景不长,父亲去世后,卫家孤儿寡母,又没落下去。大哥那时已跟随荀冯将军习武多年,觉得靠战功兴家最快,便辞别我们入营去了。」
谢殊看着他的侧脸,默默无言。
「我幼年体弱多病,也跟随大哥勤练武艺,但从没想过要真上战场。如今回想,那段时日简直不堪回首。家母因爲年轻貌美,常有世家子弟骚扰,但她是功臣之后,那些人也不敢强逼。她自此养成暴烈脾气,那些人再也不敢登门了,可她的脾气也改不掉了。我亲眼看她受苦却无能无力,只能暗下决心一生孝顺,永不忤逆她,不想还是叫她失望了。」
谢殊听得怅惘:「原来你们当初的日子竟这般艰难。」
卫屹之摇头:「艰难不算什么,没有尊严才是最可怕的。」他站起身来,拉谢殊起来:「走吧。」
谢殊跟着他走了几步,终究没忍住:「你今日与我说这些,是有什么事吗?」
卫屹之停下脚步:「我可能要回封地一段时间。」
谢殊一怔:「爲何?」
「家母这次盛怒难消,以死相逼,要我暂回封地。」
「原来如此……」
卫家能有今日实在不易,唯一的支柱喜欢上男子,襄夫人不动怒才怪。
两人没再说话,谢殊盯着脚下枯叶慢慢前行,无奈道:「襄夫人的脾气果然可怕,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相处才好。」
卫屹之听得笑了一声,忽然一楞,倏然转身:「你说什么?」
谢殊抬头看他,微微带笑:「我说什么了么?」
卫屹之几步走到她身前,眉梢眼角全是笑意:「我都听到了,身爲丞相,不可言而无信。」
山风寒冷,谢殊的脸颊冻得有些泛红,他伸手替她捂了捂,就势捧起她的脸轻轻吻了上去。
双唇微寒,但顷刻火热。谢殊背抵着树干,伸手环住他的腰,卫屹之顺势用披风裹住她,含着她的唇瓣,轻舔着她的牙关。
她没了上次盛气淩人的棱角,柔若春水的女儿姿态,长睫轻掩,脸颊微红,伸出舌尖触碰到他,如大火燎原,缠绵悱恻,难以分割。
良久才退开,卫屹之抵着她的额头轻轻喘息:「早知说点悲惨身世你就肯点头,我又何必等到现在。」
「嗤,比你惨的人多得是。」
他闭了闭眼,神情满足:「我曾觉得喜欢上你是我的痛苦,但若叫你喜欢上我,那就是我的成就了。」
谢殊抚了抚他的脸颊:「你的成就又何止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