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玄龄、长孙无忌、崔敦、崔敛自是只能行礼谢恩。
圣人又点了几个人名:「玄成(魏征)、登善(褚遂良)、舅父(高士廉)若无事,也都来瞧一瞧。若是欧阳公(欧阳询)还在便好了……」
於是,在李治和崔渊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圣人又半是炫耀半是欣慰地给他们俩宣传了一番。待他们第二日捧着装订好的经折装《兰亭序》摹本过来求见时,两仪殿中已经坐满了当朝重臣:尚书左仆射房玄龄、尚书右仆射高士廉、中书令杨师道、左侍中魏征、司徒长孙无忌、谏议大夫褚遂良、兵部尚书崔敦、光禄寺少卿崔敛。
没想到当朝四位宰相都在,正目光炯炯地看过来——踏入两仪殿的那一瞬间,满脸喜色的李治怔了怔,突然压力倍增。崔渊跟在他身后,不着痕迹地望了他一眼。李治心中一凛,回过神来,向诸臣颔首见礼,又格外与舅祖父高士廉、舅父长孙无忌行了礼,这才朝圣人拜下:「原以为阿爷这里没有人,想不到诸公都在,倒教孩儿吓了一跳。」
圣人将他方才的举止看在眼里,越看越是欢喜,又因爱子成长而颇有几分感慨:「正是因他们都几乎不曾见过你几面,阿爷才特地让他们过来。不过,雉奴,你也越发稳重了,阿爷总算是放心了。」
李治笑道:「阿爷觉得,孩儿方才没有呆怔在原地便算是稳重了?孩儿却觉得还差得远呢,只能帮着做些小事,尚不能为阿爷分忧。」
「阿爷再好好教一教你,过两年你便能参预朝政了。」圣人难掩笑意,接过他递上来的经折装《兰亭序》摹本,「且你与子竟这一回做的事,何尝不是为阿爷分忧呢?」经折装确实十分少见,他好奇地打开摹本:「如此装帧,确实比卷轴更容易放置。」
「也更容易看,更容易书写,不必手持卷轴悬笔写字了。」李治凑到他身侧,比划了几下。
崔渊在下头接道:「这雕版刻好了,便可印刷出成百上千份,比抄写更便宜,节省了不少时间,也可令这名家真迹摹本更快流传到大唐的每一个角落。臣想着,不仅可做名家真迹摹本,《千字文》《急救篇》等各种启蒙之书,甚至於十三经等,皆可印刷出来。」
「不错。读书之人越多,朕能用之才也就越多。」圣人笑道,将那摹本仔细看了又看,「若不是你们说这是雕版印刷出来的,恐怕朕真以为是子竟又临摹了一份!很好!这摹本,确实将近九分神韵了!你们都曾见过王右军的真迹,也过来看看!」
众臣便都围了过去,传看着这份经折装摹本。
诸臣之中,以褚遂良书道造诣最高。他抬首看了崔渊一眼,双目中略有些复杂之意:「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
「褚公过誉了,不过是沾了能将真迹借出来,每日潜心揣摩的光罢了。」崔渊回道,「大王也曾提过,若能再求圣人多宽限几日,请褚公过来指点,说不得便能见到更出彩的摹本了。」这话他与李治二人确实私下议论过。然而,褚遂良是圣人的心腹重臣,恐怕也没有多少时间用在参悟《兰亭序》上。
褚遂良笑了起来,想了想,便道:「平日恐怕也不得空闲。待下回休沐之日,若能再去瞻仰一回真迹便足够了。」
「晚辈必当扫榻以待。」崔渊躬身行礼。
圣人听了,忍不住大笑道:「子竟,你居然公然拿朕的《兰亭序》做起了人情!」
崔渊依旧脸不红气不喘地回道:「眼见着两月之期便要到了,能让更多人见一见王右军的真迹,大家也必会更感念圣人的惠泽。」
「你若是打着耍赖不还的主意,那可是想错了!」
「圣人放心,臣一定会如期奉还。」
众人正其乐融融地评着这份摹本,推想着雕版印刷的用途,一位宫人满面紧张地奔了进来。在圣人身边贴身服侍的宦官听了她的低语,神色微微一变,立即快步走到圣人身边耳语了几句。圣人慢慢地收了笑容,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几分不怒而威之色。
「诸位爱卿,你们且回去处理公务。雉奴、子竟,去偏殿等一等。」他吩咐道。大家都感觉到了浮动在殿内的压抑气氛,於是纷纷告退。李治、崔渊走在最后,尚来不及推测什么,便隐约听见圣人冷道:「将那伶人带过来!」
「伶人」?崔渊想起了王玫曾经提过的美少年「称心」,也知道此事发生之后,太子的行为可能会更加不堪。他一向不将礼教放在眼中,也并不觉得太子锺爱一位少年与锺爱一位宫女有任何区别。只是,当这种锺爱成了各种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借口,那便是过错,也会给受锺爱者带来无穷无尽的祸患与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