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里带着一丝丝淡淡嘲讽,还有少年的叛逆。
和他以前和徐酒岁说话的语气并不太一样——
昨天徐酒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轻而易举被薄一昭带走,这事儿他并不是完全脾气的。
今天做了半天思想斗争送上门,这女人又给他安排这种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欺负高中生没人权啊?
换了十八中的学生,听到姜泽用这种语气说话的时候可能已经自动弹飞十米远……徐酒岁听出他话语里的不满,有些诧异,因为她也察觉了,姜泽以前不会这么跟她说话。
但是表面上没有显露什么,她只是肃着脸坐起来看他:「不愿意?门在那边。」
她心情不太好。
看向他的目光没有不耐烦,就是淡淡的。
姜泽回望她了一会儿,一只手撑在沙发边的扶手上付下身,投下的阴影将她笼罩起来,缓缓道:「姐姐,你挂在素描教室里那张《米开朗基罗》七年了也没有本校艺术生能超越,我只是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而已……」
徐酒岁眨眨眼,有些惊讶他居然知道。
想了想,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脸:「早就告诉你了我不随便收徒。」
老娘是谁?
许绍洋的徒弟,兼前女友。
千鸟堂的大师姐。
纹身届的九千岁。
好汉不提当年勇而已——
介於昨天被狠狠地提醒了下这一大堆头衔的真实存在性,徐酒岁今儿的腰杆比前两天的自己挺直许多。
姜泽自然不知道这其中小九九,只是垂下眼,盯着她,看着有些不太高兴。
「奉市不会有比我技术更好的纹身师了,」徐酒岁说着,又偏头打了个喷嚏,小巧鼻尖一遍通红,她垂着眼懒洋洋地说,「你要想找别人就去,准备个几千块总有人愿意收你当徒弟。」
在专业领域,她总是自带一种叫人恼火的傲慢。
「我没钱。」姜泽冷冷地说。
「想白嫖就去画石膏像。」徐酒岁指了指不远处她的石膏像,「别人连画石膏像的机会都没有。」
「可以肉偿的。」
「我对小我七岁的小孩不感兴趣。」
「年轻气盛,很好用的,不试试你都不知道……」
「……再开黄腔你现在就给我滚出——」
狠话又被响亮的喷嚏打断。
姜泽直起身,盯着徐酒岁,长臂一伸捞过放在茶几上的抽纸塞进她怀里,而后站起来长腿跨过茶几,稳稳地在工作台前坐下,找了个画板,调整坐姿,开始琢磨画那个该死的石膏像。
徐酒岁看着伸长了长腿,背靠桌椅,握着画板上方垂着眼开始琢磨下笔的少年,满意地收回目光。
打开微信,跟材料供应商进了一堆练习皮。
对方也是业内人士,听见她要练习皮都惊了,问她是不是收徒弟了,还问这事儿许绍洋知不知道……
徐酒岁都不耐烦了——
又是许绍洋,她收不收徒弟关他什么事啊?
她是不是定个棺材都得通知许绍洋一声啊?
怎么哪哪都是许绍洋啊?
啊啊啊?
狠狠扣下手机,徐酒岁一抬头发现有几个路人长相的人正站在她点门外探头探脑,站在橱窗前,指着她那副《墨意山海之烛九阴》指指点点。
她微微蹙眉,站了起来,走出店门问那几个人:「您好,有事?」
那几个人里有个瘦子抬起头:「这画是你自己的设计稿么?」
没有客人会上来就问这么没有礼貌的问题的,徐酒岁一听这问题,就知道他来找茬的,於是一挑眉:「不是我画的,难不成是你画的?」
「不是,你一个做纹身的不懂行规么,偷人家成了系列的纹身手稿说是自己的,就有点没意思了吧?」另外一个稍微高壮一些的人说,「我是之前听说你这口碑不错想要来做个花腿,但是看见你这样的行为我就对你的技术有些冲疑了……」
「没意思?我一个字没说呢你一个人叭叭叭的就有意思了?」徐酒岁微微蹙眉,本来就头脑昏沉,这会儿说话更不客气,「我偷谁的手稿了?」
「我之前查资料的时候,无意间查到过,这幅设计稿的手稿原稿是千鸟堂的,这会儿还挂在千鸟堂的作品墙上……」
那人提高了声音——
「你不会真的以为外行人什么都不懂就在这狐假虎威的……」
又是千鸟堂。
徐酒岁意识到这人大概真得不是潜在客户,甚至可能是之前那个新手村看到了帖子的同城刺青师……
摆了摆手懒得跟他废话转身要走。
那人见她一脸不耐烦要走,反而更来劲了。一把捉住她的手臂:「把话说清楚啊,别不是说不过就想走了吧,不说话就是心虚默认了啊!」
徐酒岁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候在她面前纹身店的门又被推开了,姜泽一米八几的大个子从门后探出半个身子……
他蹙眉,低头看着这几个比徐酒岁高不了多少的歪瓜裂枣,脸一沉:「爪子不想要了是不是?从她身上挪开!」
那人显然没想到店里还有个人,看上去年纪不大还凶神恶煞的……眉眼之间都是狠厉,愣了愣,真的放开了徐酒岁。
姜泽见状,直接将她拎起来往自己身后一放:「草你.妈,没长眼碰瓷碰到老子眼皮子底下了是吧?」
徐酒岁缩在姜泽屁股后面,瞪着他都惊了——
仿佛看见姜泽被他哥姜宵附体,流氓头子气势惊人呐!
那些人叨逼叨不成,看着姜泽的狂妄好像也不是虚张声势,最后只得随便顶了两句,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徐酒岁站在门口抱着手臂,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几个人的背影。
「同行找茬?还是你得罪人了?」姜泽低头看着她,淡淡地问,「还是我哥之前的那个帖子真给你找麻烦了?」
「没有,不是。」徐酒岁皱眉摇摇头。
「最近小心点,」姜泽不放心地说,想了想道,「算了,最近我都来,你别赶我走……真出什么事,让我哥那个惹祸精来给你磕头认错。」
徐酒岁没说什么。
她也隐约觉得是要出点什么事儿。
只是没想到那出事出得那么快,当天晚上就有了动静——
因为身体实在提不起劲,徐酒岁晚上九点半就关店回家了,洗了澡刚吃了感冒药,睡意正浓地爬上床,刚掀开被子,手机响了。
她拿过电话看了眼,是姜泽,想也没想就接起来,然后就听见电话那边姜宵暴怒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姜泽低沉的少年嗓音响起:「睡了么,你回店里一趟,你店被别人砸了。」
徐酒岁握着手机,一脸茫然——
什么?
她的店?
被砸了?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