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别院处在玄武湖畔,这一带多是太宗时期还未去封地的王爷们的府邸。张昭赶到景王别院门前时,就听门房说祁国公刚刚赶回来。
张昭与祁国公自小感情与别的表兄弟不同,他便径自去了他的院子。
祁国公的随从守在院外,见到张昭时告诉他,祁国公正在澡堂,让他自己进去。
一进澡堂,正面就摆着一道巨大的大理石屏风,张昭折道往右走,穿过几道竹帘,就见水汽弥漫,中间有一个巨大的汉白玉砌成的水池。
一个男子脸上敷着布巾,倚在池璧上休憩,张昭脱了外袍下了池子,男子才取下了布巾,露出一张昳丽难言的脸,他长得与张昭有六七分相似。
男子眼神没有张昭这么温和,他是冶艳、清冷的,如此矛盾结合,竟然让人觉得合理。
张昭游到他旁边,道“表哥怎么提前回来了”
祁国公淡淡道“办完事就早些回来。倒是你,还没进三庄四寨吗”
张昭叹道“表哥,我可对不起你了。花一梦已经死了,可是我却没有和南宫家的人攀上多深的交情。”
祁国公也只微微一笑,说“花一梦受王太师、刘尚书、赵将军几大家族施压刑部全国通缉,全国的赏金猎人都将他定为头号目标,不得已才投了我。那样的人本来就是要死的,放他活久了,反而对我们不利。”
祁国公收留花一梦的目的一是多一颗棋子,二是好奇花一梦的绝世轻功“飞花入梦”。
饶是花一梦传授“飞花入梦”时处处留一手,可是他看他使多了,一些花一梦未详细解释的诀窍也被他参悟出来了。等他已经学得青出于蓝并传给了张昭,花一梦也该死了。
张昭简要叙起经过,自己“英雄救美”“杀人灭口兼领赏钱”的计划被人打断。
“花一梦的那些陷阱哪里困得住她她听声辨位,在漆黑的屋子里杀花一梦也只用了一招。所以我就改了主意,就想招揽她为我们所用。可惜尹姑娘行事正中带邪,我跟她谈大业,她跟我谈生意。她实在是一个十分难缠的女人。”
“你说什么”
“我说她是个十分难缠的女人。”
“前一句。”
“尹姑娘行事正中带邪,我跟她谈大业我也不是故意要泄露”
祁国公目光像狼一样又亮又狠,说“她姓尹她长什么模样多大年岁”
张昭不知道表哥为何露出这样的表情,说“尹姑娘十六七岁吧,和南宫星儿是同岁。她她是极美的,不,一个美字怎么能形容”
祁国公森然道“很好,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原来你跑到了金陵来了。”
他就不相信有这么巧,长得那样美、剑法这么高、恰好姓尹,这世上除了和季无咎、管钟凌义结金兰的那位“姑姑”,天下还有第二个。
祁国公从水里站起身,张昭才看到他的胸膛上赫然有一道约一寸多长的伤疤。
张昭惊讶地说“表哥认识尹姑娘”
祁国公咬牙切齿“何止是认识,我这跑到龙泉寻了她两个月就是要去找她报仇。”
“尹姑娘怎么会和表哥结仇尹姑娘虽然离经叛道,可是应该不会为难表哥”
这祁国公不是别人,正是与尹羲有一剑之仇的李暄。或者他不叫李暄,而是李煊,暄是随了母族这一辈男子的取名习惯。
李煊虽是景王嫡子,可是遇上一个渣爹,以至于童年凄苦,长大后就痴迷于武功带来的安全感和权势。
景王不但宠妾灭妻,景王府庶长子李烨早他四年出生,景王还是一个变态双性恋。
景王庶长子李烨被宠得娇纵暴戾无比,他小小年纪时已然知晓人事,有样学样。
李烨不但祸害他王府里的丫鬟,还会玩娈童,有一回就把主意打到了当时才八岁的李煊身上,李煊是极漂亮的,普通的孩子哪及得上他
那时李煊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又不会武功,被年长的李烨擒住凌辱根本反抗不了。李烨变态不下于其父,还找了小厮来凌辱于他,他在一旁观看。
李煊被弄得全身是伤,后来被母亲景王妃张氏发现了,景王妃大怒要处置李烨。李烨的生母徐侧妃哭到景王那里,说王妃容不得他们母子了。
景王本就不喜景王妃张氏,心自然是偏了,于是连忙去阻止。
景王妃才在遣退下人时跟景王说出真相。
不成想,那景王先是一愣,然后又淡淡笑道“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男人长大了,懂这些事儿不是很平常的吗没有想到烨儿还有这雅好,不过弟弟到底还小,你鲁莽了,好生给弟弟赔个不是。”
李煊永远记得景王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还有那给他“赔不是”的李烨眼中露出的得意和嘲讽。
景王妃被气得狠了,也彻底对景王死心。之后借病重从景王封地洪州回了旧都娘家休养,李煊也跟着母亲回来。
那时老英国公还在世,第一代英国公作为开国功臣,自然怀有家学功夫。英国公传家学功夫给几个孙子时也传给了外孙李煊,李煊还是几个孩子中最有天赋的。
老英国公年轻征战西域时与藏剑山庄的慕容庄主结成至交,后来将最有习武天赋外孙和孙子送去藏剑山庄学艺。
李煊出了澡池披上衣服,一边问张昭“你知道那个恶女在哪”
张昭不由得一阵紧张,说“表哥,倘若你与尹姑娘有什么误会,我可以从中调和。尹姑娘虽然性子疏狂了一些,可她不是恶人。”
李煊冷冷看着他“你还要替她说话我不抓住这恶女千刀万剐,我就不姓李”
张昭忙又拦住他,说“表哥恐怕你我都不是尹姑娘的对手,更别提你手下的武士了。倘若要惊动官府擒拿,总要师出有名。此时劳动官军大动干戈,只怕被有心人看了,会在朝中参你一本。”
李煊却不信“倘若不是我一念之仁,她当初能伤我是不是你近来疏于练功,自己打不过她,反而认为我也打不她”
张昭就反驳不了这话了,李煊大他一岁,从前在山学艺时,他的武功就一直比他高。
等学成下山后,李煊仍然抓住一切机会学习各家各派的武功博采众长,兼收并蓄,武艺也早今非昔比。
尹昭云因为和亲生女儿重逢,喜出望外,哪有心思再教导女童,就想给女儿做好吃的,给她做新衣服,带她买喜欢的东西。
尹昭云年轻时是江南名妓,当年恩客送过不少宝贝给她,大部分被老鸨侵吞了,但她也余下一些财产。
尹羲身上还有不少银票,但这是母亲的心意,她们驾着旧马车去繁华的街头采购。两人采购好了布匹,又到了街头小贩那买些零食糕点。
尹昭云看到旁边一个婆婆在买绢花,心想女儿这两天只会梳男式发髻,荆簪发带了事,便去那铺子给尹羲挑了两朵绢花。
“首饰还是如意斋的好,下回娘再带你去买。”
尹羲接过一朵淡粉色的绢花,做工很是精巧了,笑道“我喜欢这个,娘给我戴上吧。”
尹昭云展开笑颜,轻轻的给尹羲插在发上,心里暖洋洋的。
那买绢花的婆婆看清尹羲的容貌不由得叫着“哎哟,这莫不是观音娘娘身边的龙女下凡来了”
尹昭云听人夸奖她的女儿,十分高兴,当下就付了钱。
两人正要走时,忽然走来一个穿着绿绸衫的猪哥,三十几岁的模样。
那猪哥先朝尹昭云看了一眼,然后又看向尹羲,笑道“哎哟,昭云姑娘,这位是群芳阁新来的姑娘吗还要请教小姐芳名”
尹昭云六七年前才退下来,所以自然认得这猪哥是群芳楼的老客,是平南郡王的小舅子、定国公的小儿子。
也是尹昭云曾经的“恩客”,当然他也是很多姑娘的恩客。尹昭云见到他,不由得全身冷得如坠入了冰窖里,只拦在尹羲面前,说“刘少爷,她不是那种姑娘,请你放尊重一点。”
那刘少爷笑道“婊子年轻的时候,我还宠几分,你都这么老了,还要爷赏你吗好好好,一夜夫妻百日恩,爷赏你们。”
那刘少爷说着,取出一锭银子却送到了尹羲面前。
尹羲看着银子,又看看猪头,不禁翻了翻白眼“我给你个机会,我数三下,你马上消失。不然我就以影响金陵城市容市貌的名义揍你。”
尹羲不是楚楚可怜,可也不是单纯的泼辣,这是桀骜不驯的内核为基、云淡风清为表。所以,这世上绝无一个人可以和她一样,这个年纪的少女也绝对没有这样的气质。
刘少爷感到了冲击,可是尹昭云给他的认知就是一个妓女,他先入为主了。
“姑娘要揍我,关起房来,少爷我让你好好揍”
尹羲就要动手,尹昭云拉住她,轻声说“羲儿,这人是定国公的儿子打不得”
因为原主生长在武林世家,她从小听说过一些武林秩事,但是不知道金陵这些公侯豪门的情况。
可是尹羲心底不爽,心有一计,悄悄从腰间摸出三支蚊须针,素手一扬打进他身体里。尹羲的手法实在太快了,而那蚊须针又实在太细,刘少爷的随从小厮也都没有看到。
刘少爷刚刚觉得身上被虫子咬了几口,还不觉得痛,可是过了一会儿体内竟然像是被极小的刀片一点点割着一样的痛。
“哎哟你干了什么”
尹羲笑道“这位少爷,你怎么了我方才还想跟你闹着玩,假意打你,我见你都不躲的。你这么老实,我也不舍得真的下手,举起手又放下了。你怎么又装得我打了你一样”
刘少爷也怀疑自己刚才是心理作用,他痛了一会儿,这时忽然又不怎么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