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首轻轻地亲吻她,低声道“我爱你。”
他要亲口、面对面地告诉她这个事实,我爱你,没有其他的任何修饰语,也没有其他任何的赘述。
就这么简单纯粹。
他爱她。
林溪忍不住流出眼泪,“我爱你,谢启明,我爱你。”她声音破碎,饱含最真的深情。
谢启明笑起来,亲吻走她眼角的泪水,点了点她的鼻尖,“小丫头,我不说你不会先说是吧,滑头得很。”
林溪怔怔地看他,这人
方才的伤感气氛一扫而空,她开始拧他的脸,“你才滑头,你看你脸这么瘦,我捏都捏不起来,你以后多吃点,我喜欢肉肉的。”
谢启明故意把两颊鼓起来,用眼睛看她,这样
林溪笑得倒在他怀里,“你谢三岁啊,幼稚”
谢启明直接把她抱起来往家走,“嘴上说喜欢肉肉的,我但凡有点赘肉你不知道多嫌弃。那天是谁说来着,谢启明,你退休以后可千万要注意,千万不能那样。”
那天他们去看电影,里面有几个外国将领,挺着将军肚,大光明脑袋。林溪笑话说这叫秃顶、啤酒肚,什么将军肚大光明脑袋的,还让谢启明以后要注意,千万不能这样,多帅的帅哥都扛不住秃顶加孕妇肚。
林溪把脸埋在他颈窝里,搂着他的脖子,嘟囔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呢,你到老也是个帅老头呢,盘靓条顺的帅老头儿。”
谢启明心里一片温柔,“可我怎么想不出你变老的样子呢,不管我怎么努力,你一直都是这样软嘟嘟的。”
他抱着她往家走,却盼望着路能长一点,可以一辈子不撒手。
林溪原本说困,可真躺在被窝里的时候她又开始不安分,小手在他身上动来动去的。
谢启明“你在玩火,你知道我忍不住。”
林溪“我问过大夫,其实是可以的,你不用忍得那么辛苦嘛。”
谢启明“你确定”
林溪“其实不是很确定。”
“晚了。”他将她锁在怀里,果断地反击回去。
深夜,林溪已经累得睡沉了,她眉头微微蹙起,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湿漉漉的让人心醉。
他看得有些移不开视线,随即笑了笑,俯首亲吻她的眼睛,小声道“我也没做什么,看把你委屈的。”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拿了纸笔开始给她写信。
他一只手留恋地抚摸着她的头,另一只手就垫着枕头写字。
每一次去前线,他们都要预留遗书,这是惯例,如果牺牲就交给家人,如果平安归来便撕掉。
这是他给她的第一封书信,不是遗书而是情书。平时面对面他绝对说不出口的话,在离别前的一刻全都倾注到笔尖上。
“林溪,从我决定要你的那一刻起,这一生就不会再有别人了。不管时间流逝还是疾病生死,都不能改变我的心意,我爱你,今天比昨天多一点,哪怕你不在身边,哪怕再也不能相见,爱也会随着时间小溪汇成大海,永不枯竭。”
“但是我不希望你也这样,即便没有我的日子,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就算我可能回不来,我也希望你一直往前走。比起被你遗忘,我更不愿意你一个人孤单。如果你去到一个没有我的世界,我也希望你快乐幸福,像别人一样恋爱、结婚、生儿育女,陪着岁月温柔地老去,尽情地享受这人世界的悲欢离合。”
“我很少许愿,可我现在诚心诚意地祈求我能参与你的过去,你能成就我的未来。如果可以,我想早一点遇到你。”
“最后我想告诉你,你是自由的,你的思想,你的灵魂,你的身体,你所有的一切,都是自由的。”
“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的爱。”
“我爱你,永远。”
他把信叠成一个三角放在她的掌心里,然后帮她合上,垂首亲亲她的手,再亲亲她的眉眼鼻梁嘴唇和脸颊,最后隔着被子在她腹部亲了亲,直起身来深深地看她一眼,缓缓抬手向她敬了一个军礼。
“谢谢,再见。”
他转身投入苍茫的黑夜,奔赴那没有她的未来。
谢启明走后,林溪的生活一如既往,每天和舍友们去食堂吃饭,上课参加各种活动,写各种稿子,养胎。
转眼就到了7月底,谢启明已经走了快四个月,可他没有信回来,她也不能寄信给他。好在翟团长一直有跟她沟通谢启明的信息,每周给她报一次平安,让她放心。每半个月他会派一名女兵开车过来接她去解放军总院做检查,连大夫一直亲自给她检查,说她怀相很好,到时候也很好生,让她不必担心。
她不担心,因为她怀的是男主嘛,他一定会平安顺利出生的。
唯一不好的是,可能他出生的时候爸爸不在身边,妈妈也会离开。
在原本的故事里,他是一个孤独的孩子,在现实的世界里,他可能依然要独自坚强。
不过她相信,这一世的谢启明会爱他,不会只有责任,这一世谢母、谢清等人也会爱他,不会让他再做一个独孤的孩子。
这日她体检回来,回到宿舍得知岳欣荣要提前毕业入藏了。
他们第一届工农兵学员学习周期都不长,有的专业学一年,有的两年,基本没有超过两年半的,毕竟都是为了培养一些实用技术人才,而不求理论学问的深度。
尤其他们这些外语系的解放军学员,本身就是为了边境和外军对话临时培养的,只要前线需要立刻就要赶赴边境。
林溪“这么突然。”
岳欣荣笑道“那边急需懂印地语的人,我学得好,教授说我可以提前毕业。”她握住林溪的手,骄傲地说“林溪,我终于可以上前线为国贡献我的力量了”
林溪抱住她,“你是最棒的,我们为你骄傲。”
岳欣荣“你有没有写好的信让我给谢团长带,你现在就写,我明天才去军区报到呢。”
林溪缓缓摇摇头,“没有,你如果见到他,就跟他说我和孩子都很好,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想念他的。”
她有啊。
她写了好多好多信要给他,她有好多好多话要说给他听。太多了,说不完的,所以就不要说了。他知道她爱他,他知道她会遵守承诺好好生活,她要让他知道她也会一直想念他不会忘记他,这就够了。
至于她每天写的那些信,就放在宿舍里等他回来的时候慢慢看,剩下的岁月那么漫长,他有很多很多时间可以看。
毕竟她一天写一封,给他的给儿子的,写了好多好多信呢。
现在,她不要他分心,不要他在生死战场上儿女情长。
岳欣荣没恋爱过,不能明白这种感受,毕竟写家书也是惯例。虽然有些疑惑林溪说什么“不管在哪里都会想念他”,不过她尊重林溪,她笑道“行,到时候我就跟谢团说你现在吃得可圆润呢,比以前更美”
“谢谢。”林溪再一次和她拥抱,谢谢你们,给我一个美好的回忆。
等岳欣荣走后,他们也陆续开始毕业。
今年全国各地都在开办工农兵大学,被举荐入学的学员也越来越多。
金秋轰轰烈烈地过去,进入凉爽的暮秋时候,林溪的预产期也快到了,翟团长让女兵把林溪接到解放军总院特需病房住着,还让人把谢母和林溪外婆接过来,让她们在那里陪林溪。
这日,林溪如往常一样起来,先跟外婆和谢母说说话,然后一起去院子里散步。
谁知道走了没几步,她突然感觉肚子一阵抽痛,下面有什么流出来,“哎呀”她痛得叫了一声。
谢母往她肚子上看了一眼,却见有清亮的液体顺着她的脚踝流出来,立刻大喊起来,“大夫,大夫,我们要生啦”
林溪“妈,你别喊”
结果不只是谢母喊,外婆也跟着喊,很快就有护士过来把林溪给架走了。
谢母抹了一把汗,“老天拔地的,可终于要生了。有大夫帮忙接生,可不用咱们操心,亲家姥姥,你且到一边歇会儿。”
连大夫一直说林溪怀相好,孩子不大不小肯定好生,所以虽然比大夫说的预产期提前了两天,谢母和外婆一点也不担心。
外婆“启明咋还不回来呢这小溪都要生了啊。”
谢母“那哪有准儿啊,他每次去边境一去都三年两年的呢。”
外婆犯愁了,“那等他回来,孩子该不认识他了。”
正说着,她们听那边有人喊快点有病号什么的,是直升飞机送过来的,当地治不了就送到这里来的。谢母心里一紧,忍不住就往那边去看看,打听哪里来的。然后她就看到了风尘仆仆糙得的儿子,他和几个战士一起抬着担架快速地跑进来,跟着大夫往抢救室去。
谢母顾不得什么了,追着喊“启明,启明,你媳妇儿要生了”
谢启明听见声音,回头就看到了自己亲娘,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
原本他算着日子林溪要过几天才能生,谁知道今天就要生了吗他其实能定期得到林溪的平安消息,知道产检,身体健康,只是不能确定可以赶回来见她最后一面,也怕等他回来她可能已经走了。
他目送大夫们把战友运进抢救室,然后去找谢母和外婆,一起去林溪的产房。
产房的门关着,看不见里面的动静,但是能听见里面生孩子的产妇在大声叫疼。
外婆“不是咱小溪,咱小溪叫不这么大动静。”
产房不小,里面好几张产床,同时有三个产妇被推进去了。
那两个产妇叫的声音特别大,把外婆和谢母弄得一惊一乍的,心都跟着提起来了。
谢启明本就极度疲累,被她俩弄得更加紧张,就让她俩去外面院子里溜达溜达,他自己在这里等。
他刚从高原上下来,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就是从极度缺氧的地方到了富含氧气的地方,都会有点醉氧。
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坐在产房外面走廊的长椅上,虽然看不见她,可坐在这里似乎就能给他力量。
她能给他力量,哪怕看不见,不在一起。入臧第二个月的时候,他带人执行任务,由于环境恶劣,回来病了一场。昏迷的那两天里,他似乎能听见他的声音,听见她趴在他耳朵上唱歌,带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然后他就醒了。
也许因为他爱她至深,哪怕陷入昏迷,她也非常清晰地跳动在他心尖上。
上个月岳欣荣入藏见到他,第一句话就是“谢团,嫂子和孩子都好着呢,嫂子说不管在哪里她都会想你的”。
他立刻明白她这是在回应他留下的那封信,他让她回去以后放下他往前看,她回他不管在哪里都会想念他,如他想念她一般。
现在她要走了吗
如果依着他自己的性子,他想冲进去把她抱在怀里,清清楚楚地看着她,明明白白地跟她道别,知道她什么时候走去了哪里。
可他知道不能那样,因为她不想。
他尊重她的选择,如果要走就平平静静地走,不要生离死别的纠缠。
反正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忘记她了,哪怕有人和她一模一样,哪怕有人和她同一个身体,那都不是她。
不是他的她。
在见过岳欣荣以后,他突然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他至今无法解释那个梦,但是后来却能记得清清楚楚。
梦里他完成任务接到调令回京,他为了能提前见到她便连夜赶路,一定要在她走之前赶回来见她一面。
他如愿赶回来,见到了生完宝宝的她。
可当她睁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却如被利刃刺穿一样钉在那里动弹不得。
她露出委屈的眼神,“你干嘛啊,你怎么不过来抱我”
他看着她,那张熟悉的脸,却没有了让他心动的眼神,她有着让他一想起来就会心跳加速的迷人眼神。
他一直都觉得她的眼睛比她的嘴巴可爱,因为她的眼睛从来不会撒谎,不管是一开始的抗拒还是惶惑,还是后来的慢慢喜欢,最后的深爱和纠结。她的眼睛一直都在跟他诉说着她的心事,不像她嘴巴那么调皮。
而眼前的这双眼睛,虽然形状一样,可传达给他的内容却是天差地远。
这双眼睛不让他心动,不会让他热血沸腾。现在看到她,反而如冷水加身,冰冷的不能再冰冷。
“你不是她,我媳妇儿呢”他冷冷地问。
“我是林溪啊,我就是你媳妇儿啊”她委屈得很,眼泪立刻溢满眼眶,“谢启明,你变心了你帮你生儿子,你竟然要这样对我。”
谢启明却不想看她,如果没有了自己爱的人,这就是一个皮囊,对他而言并没有吸引力。
他爱上她,本就不是因为她长成这样。
他可以养着这个女人,但是他不会再跟她有什么瓜葛,他还要带走他和林溪的孩子。
他走上前,俯身去抱襁褓中的孩子。
她突然抱住了他的胳膊,“谢启明,你不可以这样,我是你的媳妇儿,我是林溪”
谢启明蹙眉,眼中闪过一丝嫌恶,立刻挣开她,“你可能是林溪,却不是我媳妇儿。”
“我怎么不是难道你不是和这个身体好的吗你不是和这个身体恩爱生孩子的吗同样的一个身体,为什么不可以”
谢启明没看她,把孩子抱在自己胸前,淡淡道“当然不可以。”
因为他爱上的不是一个身体。
“你就不怕你走了以后就再也找不到她吗你和我在一起,也许等我大发善心就把她还给你呢。你不知道吧,你活在一本书的世界里,而我和她都是外面来的林溪,这个身体本来是我先穿的”
这些东西他问过醉酒的林溪,可她当时一心不能二用,很多事情没说清楚。
谢启明便想问问这个林溪,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当他想开口的时候,孩子突然哭起来,然后他就醒了。
现在他回想起来还是觉得匪夷所思,或许是日有所思,林溪那些醉话给他的印象太深刻,太离奇,以至于他也胡乱做梦。
就在这时产房门开了,有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送往各病房。
先出来的两个是别家的,家属欢欢喜喜地接过去。
等他们走光了,第三辆病床被推出来,她睡在上面,神情安详平静。
谢启明不敢惊扰她,这一刻他前所未有的紧张,他怕她睁开眼睛以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如果那是一双陌生的眼睛,他该怎么办,真的能如梦中那般绝情吗
他真的能承受那双眼睛睁开以后带给他的后果吗
“哇”旁边襁褓里的小崽崽先哭了,声音洪亮无比。
旁边的林溪被吵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谢启明。
他依然高大挺拔,英俊非凡,就是胡子拉碴的无比沧桑。
她朝他微微一笑,你回来了,我还在。
谢启明原本被吊上半空的心突然就落回了实处,原本几乎变成灰白的世界瞬间有了颜色。
她就是这世间最美的颜色
他大步上前俯身将她抱起来,亲吻那双让他沉迷得无法自拔的眼眸。
谢谢,谢谢你还在。
林溪勾着他的脖子贴上他脏兮兮的脸,心里温柔又安宁,亲爱的,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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